
孟寒笑意滞住。
然而,还有令她更震惊的事情在后面等着她。
周淮生牵住她的手,暗暗握紧,淡定地朝后院门口的位置走去。
孟寒猜不出他为什么突然没有预告地牵住自己的手,但想到还有一个不知该如何称呼的人在场,她也不好反驳周淮生,任由他牵着她往前走。
走了五六步,两人站在女人的面前。
离得近了,女人的容貌更清晰了些,也更为温柔。
孟寒正幽幽想着,身旁的周淮生无声地紧了紧她的手,她微侧过脸,觑了他一眼。
正想把目光挪回来,冷不防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母亲。”
孟寒有过一瞬的怔愣,她飞快地瞟了一眼眼前的女人。
女人淡淡地笑了下,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巡视了一番,她说:“进来屋里坐。”
说着,她先进了屋,留下一个背影。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暮色昏昏。
孟寒坐在客厅里,眼前是扇落地窗,窗外正对着草坪。路灯下,草坪修葺得很整齐,几丛三角梅架起了拱门型。
周淮生的母亲姗姗来迟,她换了一身衣服,棉麻的长裤和短袖,都是淡棕色的。
屋里的灯光都偏橘黄色,很柔和。
衬着她一身的淡棕色,像极了古书里走出来的人物,温婉而典雅。
她手里端着一副茶具,是用木头制作的。
周淮生起身要接过,她说了句“不用”,声音很轻。
眼见着被拒绝了,周淮生也不苦恼,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坐回原位。
茶是正山小种,她先斟了一杯给孟寒,声音轻慢:“听阿淮说你是闽南那边的人,不知你喝不喝得来绵城这边的茶。”
孟寒讶异周淮生竟然讲过自己,不过今天她是客人,礼貌为先。孟寒笑了下,说:“谢谢阿姨,我对茶没什么研究,一般什么都喝。”

周淮生的母亲笑了下:“没研究恰恰好说明眼光高。”
孟寒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一旁的周淮生适时说:“您别吓她。”
周淮生母亲看了看孟寒,她看的时间有些久。孟寒阵阵发寒,尴尬地笑了下,忙喝茶掩饰。
过了会,周淮生母亲说:“阿淮是怎么把你骗过来的?”
这话太直白,也太意外。
一口茶水卡在喉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孟寒顿了顿,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猛地咳嗽。
周淮生忙接了两张纸巾给她,一边帮她顺着背,一边用着责怪的语气同他母亲说:“妈,您再说下去,她真的要被你吓跑了。”
她听了却不大同意:“你把人家骗过来也有理了?”
这两人的对话听得孟寒瑟瑟发抖。

片刻后,她朝周淮生使了个眼色,然后清了清嗓子,笑着和周淮生母亲说:“阿姨,我是自愿跟周淮生过来的。”
“是吗?”她明显不信,“他有跟你说过来这边做什么吗?”
这倒没有,只说见个人。不过眼前这个情形,孟寒是断然不能如实托出的。
她思索两秒,说:“他知道我喜欢植物,说您这边后院打理得很好,正好我在渝城刚结束工作,他提出带我过来参观。”
周淮生的母亲摸着茶杯,打量了孟寒许久。过了片刻,她放下茶杯,起身,朝孟寒伸出手,说:“我叫周游,阿淮的母亲。”
孟寒赶紧放下起身,她踌躇了下,顺带着望了眼周淮生。
后者朝她点点头。
有了周淮生的这个点头,孟寒心里的紧张少了些许。她用干净的纸巾擦了擦右手,然后回握,说:“阿姨您好,我叫孟寒。”

握过手后,周游说:“刚出了点事,让你们久等了。”
一旁的周淮生没声音,孟寒忙答道:“不会,刚刚周淮生带我参观了您的院子,很漂亮。”
周游眉梢微扬:“漂亮是一回事,打理的时候可是很麻烦的。”
孟寒似有所感:“我母亲也喜欢在家里的小院子种些植物,我跟着帮忙过一段时间,确实很费心力。”
周游还想说什么,周淮生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边吃边聊?”
周游眯了眯眼,说:“怕我欺负小寒?”
“没有。”周淮生看了眼孟寒,说,“我们中午过来的,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
言下之意再明确不过。
周游点点头,起身:“那你们坐一会,我让阿姨准备晚餐。”

很快,周游离开。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孟寒和周淮生两人。
孟寒看了一会周淮生,心里的疑惑重重;后者则是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饶是认识了近两年,孟寒对他这个人一知半解。
眼下,她满怀着疑问,却因为是在他母亲家,也不好多问他,只能将这些疑问藏在肚子里。
不料,周淮生却问:“想知道点什么?”
孟寒讶异:“现在说这个合适吗?”
“合适,母亲一时半会不会过来这边,你放心。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他这么跟她保证了,孟寒便也不客气。她迟疑两秒,问:“过来见你母亲这件事你应该提前说的。”
他不以为然,淡声反问:“知道了你还会来吗?”

当然不会。
周淮生对她的意思那么明显,或者说他从来不加以掩饰。
他带她来见母亲,放在两人身上,总归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她瞥了他一眼,他神色不慌不忙,一如既往的淡定。
孟寒忽然就无奈了。
“阿姨说得对,你就是把我骗过来的。”
“我说过,可以把这次的出行当作是散心。”
还在狡辩。
有谁散心是散到对方母亲家中吗?
孟寒决意不和他说话。
第一次上门,还是一个长辈的家里,孟寒虽然对厨艺一窍不通,但想着不能吃白食,还是要帮忙搭下手什么的。
周淮生幽幽建议:“跟我去外面走走。”
孟寒撇撇嘴:“让我给阿姨留个好印象吧。”

“哦,”他因为这句话,眼里藏着笑意,“那就过去看看。”
他走在前面带路,孟寒落后两步。
到了厨房,却见周游坐在餐桌前折菜,而在厨房里忙活的另有其人。
看到两人突然出现在厨房,周游一下子站起身,笑得尴尬。
孟寒有点懵了。
周淮生附到她耳边,声音低低的:“刚才提醒过你不要过来。”
孟寒挪了下位置,站在周淮生身后,在周游看不到的地方,她用手掐了他一下,笑着答:“你怎么每次说话都说一半?”
那边,周游很快淡定,她说:“离开饭还要一些时间。”
周淮生故作笑意,说:“孟寒想过来帮忙。”
没等孟寒答话,厨房里一直在忙活的阿姨转过身,说:“这里有我就行了,你们去外面走走,待会多吃点。”

于是,孟寒被周淮生带到外面走走。
乡下的夜色向来是浓厚与静谧并存。
虫鸣四起,幽幽鸣鸣,实属惬意,孟寒的心情可不惬意。
她觉得此行还是太过突兀。
而且放在她和周淮生身上,除了突兀,更多的是暧昧不清。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现在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保持沉默。
周淮生带她绕了一圈,回来时,周游正从屋里出来,看到他们,说:“去洗洗手,可以吃饭了。”
晚饭准备得很丰盛,荤素凉菜等搭配适宜。
尤其一锅茶树菇炖菜鸭母的清汤,喝得孟寒一本满足。
周游见她吃得好,自然开心,她说:“喜欢喝的话,回头让阿淮和阿姨学两手,回去了让他炖给你喝。”
孟寒脸刷地一下红了,她侧目,一旁的周淮生赞同式地点点头,似乎觉得这个建议可行。

她抿抿唇,默声喝着汤。
吃完饭,孟寒想着帮忙收拾餐具,周游一把制止她:“让阿淮来收拾,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孟寒瞬间无措。
周淮生说:“去吧,这里有我。”
房间在二楼,踩着木制楼梯,拾梯往上,孟寒的心情只有一个词语可以形容——
忐忑。
同一楼的现代艺术装修不同,二楼的装潢很古色古香,随处可见的红木楠木,孟寒一边走一边看,时不时会留意一下在前面带路的周游。
周游,周淮生,两人都姓周,那么周淮生是随母姓吗?
心里的疑问丛生,思绪四处蔓延,以至于周游跟她讲话,孟寒没怎么听清。
周游笑了下,声音柔柔的:“这房间喜欢吗?”
孟寒环顾了一圈,点点头:“很喜欢,谢谢阿姨。”

周游带她走到了窗户的位置,这扇窗户的视角极佳。
往远处了看,是崇山峻岭;
往近处了看,是错落有致的农田;
往下了看,是修葺打理得很好的园圃。
借着灯光的渲染,眼前的一切仿佛是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孟寒很惊喜,她看向周游,眼里的喜悦甚是明显。
周游扬扬眉,说:“看来阿淮说的没错,这间房间你准会喜欢。”
听到周淮生的名字,孟寒不禁有点尴尬。她不知道周淮生是如何在周游面前介绍自己的。
毫无疑问的是,他告诉了周游自己的一切喜好。
从晚餐以及眼前的这间房屋可窥一二。
-
这一夜,孟寒睡得还算踏实。
这几个月忙着拍戏,她的作息时间固定在了5点左右起来。

所以,眼下,她还是这个时间点醒来。
临近夏日,天亮得早,这个时间点,晨色熹微。远处山际一片墨绿色,在这样安静略带点冷意的早晨,极为养眼。
孟寒趴在窗户旁,睡眼惺忪,时不时打着哈欠。
正在她数不清打了多少个哈欠时,视野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瞬间清醒。
是周淮生。
他站在草坪的石子小路上,手上拿着手机贴着耳朵,看样子是在通话。
孟寒幽幽想,这么早,他就开始忙碌了?
不知为何,在看到他之后,孟寒仅存的一点睡意也消失了。
她快速洗漱一番,换了一身休闲的短袖长裤,下楼。
这个过程只有10分钟的时间。
直到站在周淮生的面前,孟寒还是不不明白,她怎么就下来了?
时间尚早,整个村庄仍然陷在一片沉寂中,偶尔看到几个拎着锄头行走在农田之间的人影。

隐约还有一些家禽声。
孟寒觉得很奇妙。
这样的景象在乡下的闲野生活中再常见不过,但要是在一片别墅区中,就有那么点违和。
她的思绪被周淮生打断,他说:“去山上走走?”
孟寒愣了下,也许是他的眉间在这静谧的清晨里,既远又近,她慢慢地点点头:“好,你带路。”
草坪是斜坡式的往上伸延,在山脚的位置有一处凉亭。凉亭旁侧有两条小路,一条是水泥路,可供车辆行驶;一条是山路,只供行人行走。
清晨露水多,石子路也滑,为了安全起见,周淮生带她走的是水泥路。
水泥路不长,尽头处有三种选择,往右则是一个大棚,里面种植着很多花圃苗;中间是朝下的趋势,下面有一家农家乐,附近开垦了好几处农田种菜;往左则是一条通往山里的路,靠山的那一侧,有人借着山势,搭建了简易的住处,然后养鹅。
此时,鹅正在休憩,许是听到人声,有几只扬起头,鸣叫几声。

孟寒小时候在乡下生活过一段时间,被鹅追着咬过,这段经历导致她对鹅有了阴影。
她下意识地抓住周淮生的衣角,躲在她的身侧。
她声音微微颤抖:“你怎么没说这边有养鹅?”
她抓得极紧,指尖泛着红,周淮生皱了一下眉,想到什么,他轻声道:“你害怕?”
孟寒声音泛着冷:“你没被鹅咬过,你怎么懂?”
周淮生握住她的手背,他的手微凉,恍如一涧山泉滑过。孟寒怔了怔,紧张、恐惧什么的都随她而去,留在她脑海中的只是。
两人这个距离,是不是太近了?
她突然陷入沉默,周淮生等了一会,见她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他放轻了声音,说:“往回走?”
孟寒犹豫了几秒,硬着头皮说:“都上来了,前面的风景还没看怎么能下去?”

他便笑了笑。
她瞪他,说:“你说要上来的,你掩护。”
他眉梢微挑,说:“荣幸之至。”
孟寒依旧揪着周淮生的衣角,跟在他的身侧,时不时朝蹲在山岩上的鹅看几眼。
她的这些小动作一一落在周淮生的眼里,他笑而不语。
等到了安全区域,孟寒即刻放开周淮生的衣角,与他保持着距离。
山间露水更重,空气润着一股湿气。
孟寒不禁瑟缩几下,不过脑子是更清醒了。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说:“山里的空气真好。”
周淮生说:“这条道往前走,尽头有两条分岔口,一处是通往果林,一处是通往寺庙。”
孟寒问:“大约多远?”
他思索了下,说:“大约可以走一早上。”

闻言,她默了一会,算计一番,说:“有点远。”
他难得附和:“是有点远。”
孟寒又说:“果林大概几月份收成?”
听到这话,周淮生深深地凝视她,目光意味深许,眼底则是含着笑意。
孟寒心迹暴露,她往前走几步,自顾坦然地说:“问问不可以吗?”
他答:“可以。”声音很轻松、平常,但也扬着一股自得。
她向来说不过他,说多了保不齐又要跳进他的陷阱,她干脆什么都不说,安安静静地享受这清晨中山林的寂静。
就在孟寒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周淮生不会在此纠缠时。
猝不及防的,她听到他慢条斯理地说:“果林的收成大概在7-9月间,到时母亲会制作相应的果酒,我们届时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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