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私房话

相爱后动物感伤,我和小芙的故事!

字号+ 作者:网络 来源: 2024-05-05

我从出生到18岁一直居住在苇镇里。多年以来,苇镇横亘在我的心头。苇镇午后灼热的阳光和半夜时分飞扬的细雨,常常在寂静中不期而至,它们广阔,狭小,明亮,幽暗,寂静,喧哗,沉默,芬芳;它们从幽深中浮现,散发出特有的气味。这气味像暗室中的显影剂,将苇

相爱后动物感伤,我和小芙的故事!
我从出生到18岁一直居住在苇镇里。多年以来,苇镇横亘在我的心头。苇镇午后灼热的阳光和半夜时分飞扬的细雨,常常在寂静中不期而至,它们广阔,狭小,明亮,幽暗,寂静,喧哗,沉默,芬芳;它们从幽深中浮现,散发出特有的气味。这气味像暗室中的显影剂,将苇镇陈年破旧的老屋,鹅卵石铺就的老街,房屋檐角上空的月亮,镇旁的小河,河滩上苍茫的芦苇以及生活在镇上的人物一一显现。它们变换着色彩和位置,时而局部时而整体,时而干燥时而湿润,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时而固定时而恍惚,它们层次丰满又形影相吊,它们在过去的时光里浮现,充满温暖和感伤。
我母亲供职的苇镇卫生院古旧而衰败。有雨的日子,卫生院长长的走廊在黄昏幽远而阴郁,每个楼梯拐角都弥漫着来苏水味和发霉的气息;潮湿的地基上,蔓延着时断时续的青苔,石灰粉刷的墙壁上斑驳支离,裸露出里面青砖的颜色。
1970年,5岁的我常常走在这条长长的走廊上,独自徜徉在卫生院一个角落与一个角落之间,漫无目的地闲逛。
终于有一天,一声凄厉的喊叫声划破苇镇的天空。卫生院护士小芙在镇旁的小河里淹死了,打捞上来时,看上去像一朵凋谢的白荷花。
相爱后动物感伤,我和小芙的故事!
小芙
小芙的不幸与她的美丽一样与生俱来,而那与生俱来的美丽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忧郁。那是一种可以令钢铁打的汉子柔肠寸断的忧郁,从她那迷蒙的淡褐色大眼睛里雾一般漫出,无声无息地弥漫于你的心房。
1970年春天,18岁的小芙迷蒙的眼神雾一般漫过窗外,脸上浮现了从未有过的潮红。小芙刚从县城分到苇镇卫生院,和我母亲一起在护士室上班。那时我喜欢坐在小芙身后的板凳上,注视着她亭亭玉立的身影,注视着她那瀑布般流淌的长发。小芙是那么清丽,像荷花一般在这尘世一尘不染。然而,正是这荷花般的小芙,在那个秋季的末尾,追尾着秋的背影,永远漂离出我的视线。
小芙死后的一段时间,发生一件惊异的怪事。在一个月色如水的深夜,有人见到小芙颀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卫生院长长的走廊,目光像月色一般迷离;一会儿从一根石柱后闪出,一会儿又闪到另一个石柱后面,雪白的衣裙飘飞如仙。老人说,那是小芙的灵魂。
这一切,使我在那段日子里都恐惧不安。游浮于我幼年记忆里的故乡,那多如牛毛的鬼故事再度清晰起来。在我的故乡,漫山遍野地流传着美丽动人而又阴郁伤感的鬼怪传说。每一个屈死水中的灵魂,都会在月色如水的深夜里唱歌。而故乡小镇无聊的闲人,除了热衷于相互散布一个比一个更耸人听闻的传说之外,还有着在月夜里装鬼吓人的传统怪癖。
小芙
母亲供职的卫生院坐落在苇镇的西侧。这里原先是一片乱坟岗,当初建卫生院时,挖掉了许多古坟。据说,卫生院建好后,每当夜里常常有鬼尖叫。老人说,那是一些野鬼在游荡,谁撞着了谁倒霉。
时常有一些游手好闲的浪荡子,躲在卫生院宿舍后面的围墙外的树丛里装鬼叫,吓那些女护士。
1970年夏天的某一天黄昏,小芙轻轻叩开我在镇上老家的大门。她说,她的宿舍今晚就她一个人,另外一个护士回县城休息去了。而围墙外传来浪荡子轻薄的笑声,以及他们装出凄厉的鬼叫。她央求母亲,让我去陪她。母亲作为一个女人,完全理解这个18岁女孩的恐惧,想也没想,便叫我陪小芙回宿舍。
多年以后,长大以后。我发觉,人生其实就是一个又一个的连环套,环环相扣,使你别无选择地一步步走向某个结局。而在这错综复杂的连环套的始端,却常常只是一件偶然的小事。
记忆再度回到1970年的夏天,我清楚地记得母亲一边看着窗外的天空,一边随手指了指我:“小虎,你是个男孩子,胆子大,你陪小芙姐姐去。”
小芙高兴地拉着我的手,走过苇镇长长的鹅卵石铺就的老街,天空上面挂着一轮月亮,月光正水一般泻下来,浮动着眩目的光。
走到卫生院宿舍门口,拿出钥匙开门,这时小芙回过头来对我笑了笑。那一刻的小芙异常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多年以后,我回忆起月光下她那如花的笑靥,依然感到一种袭人的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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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芙在15瓦的白炽灯桔黄色的光晕里,脱下衬衫和裙子,露出起起伏伏只穿白背心和粉红色短裤少女的胴体。在透过窗缝隐隐约约传来浪荡子轻薄的笑声中,小芙搂紧了我,很快,我便进入了梦乡。
半夜,我突然惊醒,哭着喊着要找妈妈,偌大的宿舍里出奇的寂静,只有月光从窗口汩汩地淌进来,我看见小芙熟睡的脸庞在光影里惊人的秀丽。
这时小芙醒了,我说,我要妈妈。小芙哄了我一会儿,我说,我饿了。小芙说,这深更半夜到哪儿去找吃的?无法找妈妈,又没有吃的,我不停地哭,不停地闹。小芙束手无策,小芙急了。突然小芙说,那就吃姐姐的乳吧。她腼腆地把她少女那含苞欲放的乳房从白背心里拽了出来,将她那粉红色的乳头塞进我的嘴里。这时,我听到少女小芙压抑的喘息,像一阵轻风拂过苇镇的上空,我感觉她曾试图将我的身体推开,但渐渐又反而把我的头紧紧搂在怀里。

多年以后,我有了第一次梦遗。
在那个漫长而又短暂的梦里,我与一个白衣少女紧紧相拥。梦中的月光水一般淌过少女如花的笑靥,妩媚袭人而来。在那亢奋的瞬间,仿佛有一列火车沉重地碾过我的灵魂,令我猛然惊醒。命运的闪电割开记忆的天空,提醒我梦中的少女,正是那被遗忘了多年的小芙。我才发现,原来有关我童年的那片记忆至今仍未抹去。我怎么也没想到,幼年的这个记忆会那么深地切入我的生命。
林丽燕
林丽燕是一个美得令人惊诧的女人。这样年轻又美丽的女人,容易令人想起红颜祸水或者是红颜薄命。
1972年,16岁的林丽燕是苇镇文艺演出宣传队的主要演员。林丽燕演出的是舞剧《白毛女》中的白毛女。林丽燕在舞台上披着长长的白发,一身雪白飘逸的绸衣,袖口和裤腿被剪成花瓣凋零的形状。在灰暗的灯光下,白色的林丽燕幽灵般从舞台二道幕中飞奔而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照亮全场。林丽燕在舞台中猝然站住亮相,像飞泻的瀑布突然结成冰柱,惊雷一停,林丽燕愤怒地唱着。我当时听不懂她唱的是什么歌词,但她黑色的眼睛闪出火光,火焰四溅,她尖利的歌声像利剑寒冷地掠过苇镇大会堂的屋顶,寒光闪闪,多年以后还深刻地停留在我的耳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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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医师
林医师是林丽燕的父亲。
林医师是苇镇卫生院最有名的医师。医术高超,内科外科样样娴熟,救过许多苇镇人的命。但却没能救起自己的女人,林丽燕8岁时母亲就死了。
1967年夏天,林医师作为苇镇上的“历史反革命”被揪了出来,挂着牌子游街示众。游行队伍表现得狂热和骚动,使得苇镇树上和屋檐下的麻雀都飞离了镇子。
1967年初夏的一天,夕阳的余晖照在镇旁的小河上,照在房子和房子之间,照在树木和树木之间。沿街的墙壁上被风扯下来的纸张很舒坦地在鹅卵石铺就的老街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纸上黑色的大字和混乱的脚印重叠着,可想象出白天是何等的喧嚣,喧嚣的结果导致了一个人的自杀,镇卫生院的林医师自杀了。据说,林医师脸色铁青,这是中毒的特征,额头的伤痕绽着黑紫,他穿着平时常穿的白大褂。人们议论纷纷,唏嘘不止,只有几个红卫兵还在愤愤地说,这个历史反革命是自绝于人民。
据说,林医师临死前自己很从容地摘了卫生院栀子树上的栀子花洒在身上,白色的花瓣在人们抬动他时不断地一片片坠落,他为自己设置了一个异于常人的结局。
直至今日,林医师的经历仍然是个谜。林医师不是苇镇人,操一口我们不太听得懂的口音。据传说,林医师原来是国民党部队的军医,早年留学日本,淮海战役时随部队起义参加了解放军,后又参加抗美援朝,回来后,安排在县城医院工作,后来又来到了苇镇卫生院。
林医师的死令许多人十分困惑和震惊。
林丽燕
林医师死时,林丽燕11岁,11岁的林丽燕成了孤儿。11岁的林丽燕孤苦伶仃被卫生院食堂的钟师傅收养,住在钟师傅在苇镇老街老房子的阁楼上。钟师傅木质砖瓦结构的老房子又旧又破又脏,木质结构的大门打开时,站在街上往里看漆黑一片,林丽燕从这黑暗的屋子里走出来,更显得光彩夺目。
钟师傅是个木讷的老头,五十多岁,一个人单过。钟师傅却烧得一手好菜,据说年轻时是苇镇有名的厨师,红白喜事,大多请他主勺。我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偶尔听他讲过几句话,但他肯定是个善良的老头,要不怎么会冒着风险收留林丽燕呢?
1972年,林丽燕16岁,16岁的林丽燕长得亭亭玉立,漂亮迷人,成了苇镇文艺演出宣传队的一员。林丽燕白色的塑料凉鞋踩在苇镇鹅卵石铺就的老街上发出坚硬的咯嚓声,像割水稻时布满齿沟的镰刀一下一下割在稻茎上的声音。瘦削匀称的小腿在蓝色的裤口处时隐时现,充满节奏和韵律,很像一种难以言说的舞蹈。
林丽燕白色塑料凉鞋鞋面上一只黑色的塑料蝴蝶闪闪发光,粉红色的脚拇指从白凉鞋的张口处露出来,像乳白色花瓣中的粉红蕊芯。
钟师傅手背上布满青筋,像伏着一只硕大的蜘蛛,他的手掌粗糙坚硬,手上的皮翻起来,像齿尖一样坚硬锐利。钟师傅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中药味充塞着整个房间,钟师傅一连串地咳嗽不止,中药气味从他身上一圈圈地震荡扩散。林丽燕已经开始习惯这种积郁已久的气味,一年以来,钟师傅的身体每况愈下,每天下班回来都要煎中药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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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镇文艺演出宣传队常常在镇粮管所的一间大厅里排练。粮管所的前身原来是镇上一所朱姓祠堂。粮管所的大门,漆着一种晦暗的朱红色。这种颜色在苇镇显得特别怪异。在我们小镇,这种晦暗的朱红色,是棺材的颜色,这颜色与死人连接,象征了不祥与死亡。
林丽燕白色的肌肤在排练大厅里发出月亮般的微光,她单腿直立,另一条腿扬起,超过腰的高度,同侧的手托着膝盖的上方,另一只手撑着桌子。林丽燕修长洁白的腿泛出湿微的亮光,就像水井里的月亮隐隐浮动,她的四肢在黑暗中组成一只白色的仙鹤的图案,显得惊奇,不安,随时受到入侵的威胁。四肢打开,是一种不受保护的姿势,毫不防范的姿势。
这是很难想象的,其实我就应该明白,人是不可思议的。只要人能够想得出来的事情都是已经发生了或者正在发生或者将要发生。林丽燕是我童年时代的一道深邃的印痕,她修长的四肢和粉红色的脚趾像一种难以到达的奇异花朵在苇镇幽暗的背影下缓慢地漂浮。
专抓文艺宣传演出的是公社革委会副主任于大宝,于大宝,生性爱看戏。于大宝让文艺队到粮管所的大厅里排练,他的宿舍就在粮管所附近,他可以就近经常去看。于大宝喜欢把自己干的事情干得很漂亮,因此林丽燕她们常常在夜间排练到一两点,那时因为形势的需要,白天和黑夜经常不分,一百瓦的大灯泡悬在大厅的屋顶,橙黄色的亮光从瓦缝里透出来,从外面看灰黑色的屋顶泛着一层光,显得有点怪诞。
粮管所的院子使我感到不安,哪怕在白天,我走进院子看到那些紧紧挤在一起的石榴树,栀子树和芭蕉,尤其是看到排练大厅墙壁上色彩丰富的壁画,就不由得感到迷乱,恐慌,生怕自己会闷在这些密不透风的树丛里回不了家。院子里还弥漫着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特殊气味。我一直搞不清这是从哪里发出的气味,是从树上或是房屋?栀子花白得很愣地在绿色的树丛里隐隐发光,让人觉得有一张脸就在那里。或者突然一阵风吹来,满院子的树摇晃起来,真像藏匿着无数鬼魂,似乎一走动就会撞到一个。
排练大厅的二胡和锣鼓的声音响起,温馨而暖和,别有一番热闹的氛围。可以看见于大宝在指手画脚,有人在压腿,在定音,在说笑;但如果大厅里有林丽燕,这一切就会显得黯淡,显得缺乏应有的热闹,她那身素白的戏装把大厅里的一切都冲淡了,全身素白,无论她站着还是坐着,走动或是不动都分外醒目。
排练时一般演员都不着戏装,只有林丽燕例外。一套白毛女的戏服穿上,立刻就行云流水,人格外挺拔高挑,四肢修长,身体柔软,头发耀眼黑亮,连牙齿都瞬时具有了珍珠的光泽,把个于大宝看得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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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其他人在大厅排练时,林丽燕穿着戏服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轻飘飘地出没在芭蕉和栀子花树丛之中;长长的长袖在幽暗的树丛中雪白地一闪一闪,她有时停下来,把一条腿抬到腰的高度,单腿站着不动。
直到于大宝喊她。有时于大宝不喊,悄悄走到院子里找林丽燕,于大宝转到树丛里,然后两个人都不见了,黑色的树丛里,栀子花时隐时现。
忽然有一天,钟师傅在老房子里上吊死了。据说是因为病痛难忍。
那天的早上苇镇老街上像着了火,人声鼎沸,混乱无章地挤在钟师傅的家门口,有人问,舌头吐出来没有?像雾一样的细雨在街面上浮着,把清晨弄得像黄昏一样昏暗。有一些断断续续的女人的哭声,像叹气一样,但是里面却没有林丽燕的哭声。
林丽燕那天晚上没有住在老房子的阁楼上,林丽燕那几天去县城参加演出去了。事实上,自从林丽燕开始参加演出之后就常常不回去了。
据说,随着林丽燕的渐渐长大,林丽燕越来越怕那漆黑的老房子,越来越怕钟师傅那没日没夜的咳嗽声。这也难怪,林丽燕毕竟不是钟师傅的亲生女儿,在他们的身上没有那种天生的亲情。整条街上的女人都隐隐感到林丽燕迟早会离开钟师傅家的。因此上吊的事情一发生,不少女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像总算没有白白担心,好像是一种期待盼望已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直到钟师傅的棺材抬走,草草下葬,林丽燕都没有出现。
再次看到林丽燕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人们惊恐地发现林丽燕披散的白发格外的长;全身白得近乎接近于透明,在快速的追光灯下轻得像是纸人,惨白的闪电凝聚在林丽燕脸上,让人悚然心惊。林丽燕的歌声像一阵一阵的寒气直逼全场的每一个角落,令人不可避免地想到一个吓人的字:鬼。
演出到后来,许多人看到林丽燕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泪水,不知道是的需要还是另有隐情。
钟师傅死了以后,林丽燕就不再回阁楼了。她住在粮管所一间房间里,是粮管所的招待房。这次演出结束后,林丽燕仍然回粮管所,于大宝拍拍林丽燕的肩膀说,我送你回去。
谁也没想到这是林丽燕的最后一次演出。据于大宝后来说,林丽燕一路上一言不发,情绪不好,他送她到粮管所招待房门口就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粮管所食堂的张师傅到粮管所院子里的水井里吊水,看到水井水面上浮着一只白色的塑料凉鞋。白凉鞋是林丽燕的,林丽燕被捞上来的时候另一只凉鞋还穿在她的脚上,她肚子微凸,全身被井水泡得像玉一样白,白得跟她的塑料凉鞋同一个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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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大宝认为林丽燕是半夜上厕所时路过水井不慎掉下去淹死的。这种说法使很多人不能接受,因为上厕所并不一定要路过水井,也就是说,除非林丽燕到院子里晃荡才有可能掉进井里。但林丽燕比任何一个人都更熟悉这里的情况,院子里有一口水井她不会不知道。林丽燕为什么会投井呢?
没有谁能回答这个问题。
林丽燕就像一个古怪的谜一样从苇镇上消失了。她的死使于大宝也受到了打击,他从此不再过问文艺演出宣传队的事情。
以上的故事大半是苇镇上的传说,所以才那么零乱不堪没头没尾没有逻辑,现在我要叙述一个我亲眼所见的场面。
1972年的时候,我7岁。也就是林丽燕为演出排练如火如荼的日子。我父亲就在苇镇粮管所工作,因此,我能随意出入粮管所,每次去粮管所我都趾高气扬。有一天下午,我到粮管所的院子去玩,我记得那是夏天,天气非常闷热,蝉声响得气势汹涌,铺天盖地。院子里很静,房屋和树木白晃晃地闪着金属的光泽,院子里没有一个人。我有些害怕,不敢独自钻进树丛里,尽管那里有一种我非常想要抓的硬壳金龟子,我打算把它捉住养在我手中的玻璃瓶里。
我走到大厅与招待房相交接的地方躲太阳,大厅里空无一人,几把椅子东倒西歪地放着。招待房的窗子紧闭着,玻璃上贴着白纸,房间里好像有动静,但是没有说话的声音。我好奇地想知道房间里正在干什么,我悄悄地走到门口,我把眼睛贴到门缝上,我看见了一个使我吃惊的情景。
林丽燕赤身裸体站在房间中间,她单腿直立,另一条腿扬起,超过腰的高度,同侧的手抚着膝盖的上方,这正是林丽燕排练和演出时的经典姿势,精美绝伦。
林丽燕脸朝房门,低着头,她赤裸的正面正好对着我,我第一次看到这么逼近的裸体女人。这使我感到窒息,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天窗把一束正午的阳光从林丽燕的头顶强烈地倾洒下来,把她全身照成半透明,身上的汗毛被阳光做成一道金色的弧线,一种逼人的美丽。
墙角有什么动了一下,我看出那是一个人,于大宝,他光着身子坐在角落的床铺上。
相爱后动物感伤,我和小芙的故事!
水之殇(一)
1967年的夏天,我们苇镇上死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镇卫生院的林医师,他被红卫兵批斗后自杀了,被抬出卫生院时,他11岁的女儿林丽燕在后面边哭边抹眼泪,还有一个是女的,叫徐秋香,苇镇中学的音乐老师。
这一年的夏天,苇镇的大街上充满了喧哗和骚动。红红绿绿满天飞舞的大字报,焚书,剪头发,破四旧,荒芜的小镇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1967年夏天的某一天中午,一大群人吵吵闹闹地从苇镇的大街上走过,走在前面的一个人敲着一面铜锣,锣声邪恶肮脏,带有某种下流的趣味。在人群稍前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她低着头,胸前挂着一只破鞋,乱哄哄一群人跟在她身后整齐地喊着:“徐秋香,女流氓!”
1967年,徐秋香变成了一只破鞋,镇人觉得匪夷所思,人群走远后,锣声仍一下一下地传来。
这一天漫长而黑暗,徐秋香被一群革命群众带到了街上,她不知道她到底犯了什么罪。锣声和嘈杂的喊叫声在她头顶飞舞,坚硬,强大,直压她的眉心,她不得不用全部的力量支撑着这重量。她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地看着前方,脚下没有感觉地走着,摇晃着,远远地听见自己的名字在嘈杂的声音中挣扎。
徐秋香觉得自己快要支持不住了,汗湿的衣服紧紧贴在她身上。这个中午有一百年那么长,在这个中午,天地裂开又合拢,高山坍塌又隆起,江河干涸又涨满。只有太阳永远照在她的头顶固定的地方,仿佛一动也不动。在这样的阳光下和人群中,她逐渐丧失了意志,她放弃一切的希望,一切的耐心,死一般地站立着。她不停地想,要是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在这个中午,死成了她唯一的信念。想到还有死,她感到一种安慰和放心。死亡就像一张巨大的网,在她面前舞蹈,她感到舒服了一些,她看到人群对她的即将得救一无所知。他们继续在他们自己营造的充满汗臭的空气中呼吸,她不为人所察觉地无奈地笑了一下。
人群中有人说,这样耗下去大家都别想吃饭了。又有一个声音说,她再不交代跟人乱搞的经过就脱她的裤子。“脱她的裤子!”有人声音兴奋地重复着。这一刻,徐秋香恢复了听觉,她听到了这句话,但还来不及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死亡的气味阻隔着她和人群,使她牢牢地认定了一点,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与她无关,她跟他们将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碰不着她。
越来越多声音重复了这句话。就像无数双手传递着一块石头,快要抛到她的跟前来了。这时有个小痞子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裤子,用怪里怪气的声音说,脱她的裤子。徐秋香突然睁开了眼睛,瞪瞪地看着人群,脸色煞白。她能想到死却想不到这一步,她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畜生――这声音完全变形了,一点也不像一年轻女子的声音,却像一声霹雳,炸在人群的头顶,使其中一些胆小善良的人有点害怕。他们看到徐秋香突然之间消瘦了一圈,汗水沾着她的头发贴在脸上,悲愤使她的嘴角微微有些歪,身子像打摆子一样颤抖着。她的眼睛既像瞪着他们又像什么都没看,恍恍惚惚地看着他们以外的地方。徐秋香喊了那一声之后,就不再开口,这时的沉默却比刚才的不说话多了一种意义和力量。刚才的沉默是软的,轻的,现在的沉默是坚硬,是重的,与她的那一声喊叫对应,具有了一种神秘的威慑力。
人群终于有些怕了,他们总是无聊,却不十分凶残。凶残需要魄力,而魄力正是小镇上的人们最缺乏的,必须借助革命的力量来鼓动。革命刚刚开始,尚未达到高潮,人们模仿性地进行革命,还不知道如何把握自己的行为才算正确。他们凭天性办事,他们的天性中有无聊和流氓的一面,这点无聊和流氓现在已经满足了。在满足的同时他们想起了徐秋香的许多好处,她的娟秀和美丽,她的洁净和文雅,她的甜润的歌喉。看到徐秋香披头散发地站在这里,一些人不安地开始走散。最后领头的说,今天算了。他觉得这算了太无力,太没有威风,于是又加上一句明天再不交代,就脱她的裤子!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就忘了,却不知道这最后一句虚张声势的话却被徐秋香牢牢地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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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像钉子一样嵌入徐秋香的头脑。徐秋香心里只有这句话,她牢牢地被这句话抓住了。她茫然地看着人群散了,只剩下几个小孩,其中一个小孩招呼另一个小孩,回家吧。这声音唤醒了她,她抬起了右脚,又抬起了左脚,她机械地不知不觉地朝苇镇中学走去,走回她那间小小的房间。
当徐秋香在自己的房间椅子上坐下的时候,那句话仍然牢牢地盘在她的脑海里。学校没有开学,到处寂静极了,在这寂静中她听见一个声音说,脱她的裤子。这声音不像是一个人说出来的,它嗡嗡地响着,巨大而清晰,像是从操场上的沙子上发出的声音,它们汇成一团,从墙上的砖缝,从窗口,从瓦楞上进入她的房间。她的房间被这可怕的声音所占据,充满了整个房间。她干净的床上,枕头上,她的桌子她的毛巾,她的歌谱她的手绢,全都被玷污了。这声音就像空气,无所不在;又像脏水,所到之处,均留下污迹,洗也洗不掉,擦也擦不掉。这句话明天就会变成真的,不,它即使在今天也是真的了。它虽然不是真的,却像真的一样伤害了她,使她蒙羞受屈辱,没有人能保护她,世界全都乱了。
徐秋香老师再次想到了死,死的念头于她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她想她刚才不该把这个念头忘了。她躺在床上,死亡就像一张黑色的网重新回到她的心头。她再次看到这张网在她眼前飞舞,她越来越鲜明地看到了它,闻到了它的芬芳;她甚至听到了风吹过它时发出像风琴一样的声音,在这声音中伴随着一种旁若无人的呜咽声,又美又凄凉。
后来声音停止了,徐秋香老师走出了房门,走出了校园,走向了河边。
苇镇旁边的这条河,是钱塘江上游的一条支流。我18岁以前一直生长在这条河边上,没有见过其它城市和其它的河,这条河在当时很宽很深。1967年夏天某一天的夜晚,离现在三十多年前的那个日子里,音乐老师徐秋香正在向河边走去,河边的河柳,苍蝇树,芦苇在夜风中摇曳。徐秋香老师走在河滩上,河就在眼前,河水静悄悄地流动着,月光在河面上闪耀,像是在打着某种隐秘的隐语。
徐秋香老师在这又美又静的夜晚消失了。
徐秋香老师投河后人们没有打捞到她的尸体,她的一只布鞋搁在河滩上许久没有人动,黑色的布鞋在河滩上显得孤独,突兀,不安。这是一只失去了主人的鞋子留给人们最后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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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之殇(二)
在我的童年生活中,卫生院的太平间是一个无法回避的字眼。太平间坐落在苇镇卫生院角落里,四周树木丛生,距太平间三十多米的另一个角落是卫生院的厕所。白天的时候,我偶尔路过太平间就如同一只惊弓之鸟,从太平间门口飞奔而逃。夜晚上厕所的时候,昏暗的灯光,福尔马林消毒水的气味,连同太平间阴森森的气息不动声色地从另一个世界徐徐逼来,仿佛越来越快,越来越沉,压在我身后,从我的下身直抵我的内心,死神不动声色的面容就是在厕所里形成的。
1970年,小芙从河里打捞上来时就放在太平间里。那场突然的事故是我童年生活中最为惊心动魄的事件,它在我幼年的身上刻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印痕。
卫生院的外面就是傍依苇镇的小河。河面很宽,大约有七八十米。河水很深,河边上有河柳,苍蝇树,河滩上,有芦苇,风景迷人。
小河年年发大水,但卫生院一般是淹不到的。因为紧贴卫生院的外墙筑了一道两米宽五米高的河堤,最多也不过淹到墙脚,大水退去后,墙基上会留下一道清晰的灰线。河堤上剩下一层淤泥,薄薄的,均匀细腻,脚踩上去,一个清晰的脚印。
大水通常在每年端午前后发生,我们当地人叫“五月花”。
发大水的时候我喜欢在河堤上看风景。平日干净清爽的河水这时变得又黄又浊,凭空厚了许多。河水浩浩荡荡地下来,打开平时见不到的漩涡,那漩涡又大又深,不断变化,像是河心开了不少肥硕的大花,空气中一片潮湿的气味。大水夹杂着枯枝,落叶,夹杂着轰隆隆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所有的一切都被它震慑,时间仿佛也在瞬间凝结了。
我童年时代对于大水的记忆首先就是空气中连绵不绝的潮湿的气味。春花婆婆灰白的头发像一丛精疲力竭的植物,在这片气味中浮起,从隐隐约约到清晰可辨到伸手可及。
大水过后,阳光从云层出来。卫生院的院子里挂满白床单,白被套,白枕套。春花婆婆忙碌的身影在一片白色中穿梭,春花婆婆是苇镇卫生院雇来的洗衣工。
春花婆婆年近花甲,头发花白,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她把一条条床单晾在绳子上时,阳光在她的头顶上一闪一闪,闪动她晦暗的门牙。她脚上穿的黑布鞋鞋面上绣着一种绿色的花,图案古怪,神秘,年代久远,不知穿了多少年,踩过什么样的地方。
春花婆婆不是什么人的婆婆,她是大家的婆婆。我问过母亲,她一个人住在河边一幢低矮的黑房子里。
1973年端午前后,那阵子,雨实在下得大。黑房子在夜里被突然猛涨的大水冲毁,春花婆婆也不见了踪迹。
我现在回忆和想象起1973年夏天那一壮观的瞬间,黑房子在一片大水中无声地倒下,砖瓦散落在河中,在我的视野里变成幻影和光斑以及一片空旷的存在。
黑房子的消失正如一个人的逝去,永远不再复归,无法再来。有一些东西会永远不见,有些人也会永远不见。我们无法再找到他们,比如春花婆婆。
春花婆婆,前些年收养了一个女孩,春花婆婆给她取名叫木瓜。
木瓜是一个弃儿。出生当天就被丢在卫生院的大门口,被早起来卫生院洗床单的春花婆婆发现,收养了下来。
相爱后动物感伤,我和小芙的故事!
1973年,木瓜6岁,长得楚楚动人。
1973年的春天,我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春花婆婆眼睛红肿,双手枯燥地向放学回家的学生摊开,面带惊骇之色,一遍遍地询问,声音悲怆沙哑,“求求你们,告诉我,我的木瓜在哪?”我抬头看了她一眼,蓦地一惊,恰好和春花婆婆那双绝望的眼睛对上了目光。
“你们知道,你们知道,快告诉我,我的木瓜在哪儿?”一双无助的手在空中起舞。
木瓜失踪已经好几天了。
不知从哪里得到的线索,寻找木瓜的人们最后把目光投向镇旁的小河。一连两天,河面上布满了人,水性好的男人下水搜寻,直到第四天,木瓜的尸体才被发现,她躺在两里外水边的一丛灌木丛下,人们在这个春天的夜晚听见春花婆婆揪人心肺撕心裂胆的哭喊声。
很多年以后,我才听说春花婆婆的身世。解放前,年轻的春花婆婆是县城须河花船上有名的“船娘”(也即“妓女”),解放前县城旁的须河上有供人游乐的花船,盛极一时。
相爱后动物感伤 温暖与感伤
1973年的春天和夏天,木瓜和春花婆婆的死属于意外事件。
我现在回忆起来这令人伤痛的事件,记忆被一种难以言说的光芒所照耀。穿越无数层层叠叠的岁月来到我面前,使我在刹那间回忆起那场大水的气味和声音。春花婆婆站在黑房子前的形象,她的皱纹,她的白发,干涸的眼睛,晦暗的门牙,她的养女木瓜,这一切仍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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